— 银青湖底 —

【克雷登斯X纳吉尼】暴雨将至

1.

纽约街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穿戴整齐的夫妇牵着小孩的手走在马路上,孩子们开心得蹦蹦跳跳,胸前的领带有些歪,脸颊通红,汗湿的刘海黏在额头上。这是难得的周末时光,人们倾巢而出,去剧院,去郊游,去酒吧,去——

马戏团。在麻鸡们注意不到的地方,一堵墙突然凹下去,神情自若的人们佯装等人,看着钟表,下一秒,他们便穿墙而过。马戏团入口处颜色夸张的招牌下,穿着各色衣服的巫师带着小孩买票入场,家养小精灵们则四处奔走,将客人引进观看台里合适的位置上。笼子里的蜥蜴在暴躁地喷火,戴着脚铐的卜鸟在凄厉地喊叫,附近的马戏团员工一挥魔杖,它们就像堵住了嗓子一样哑口无言。纳吉尼扶着栏杆,看着栏杆外因为无法发声而面露痛苦的卜鸟,心想今晚怕是要迎来一场大雨。

“你怎么还在这儿!马上就到你上场了!”马戏团老板看见发呆的纳吉尼,一个魔咒就抽了过来,纳吉尼疼得哼了一声将手缩了回来,她回头,怨恨地盯着马戏团老板。

“少用那种眼神看我,美人儿,”马戏团老板露出了玩味的笑,毫不掩饰地盯着纳吉尼,“马戏团允许你这种怪物活下来,你该感激我才对。”

纳吉尼没有说话。她整理好衣服上亮晶晶的闪片,她喜欢这亮闪闪的颜色,然而马戏团老板总是一鞭子抽来,抽得闪片都快脱落光了。笼子缓缓升高,纳吉尼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直到欢呼声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大人,小孩,男人,女人,每个人眼里都是不加掩饰的好奇与欲望。是的,纳吉尼知道自己是个美人,而且是个衣衫不整的美人,马戏团老板有意让她如此出场,用美貌与身体去挑逗人们。有什么会比半遮半掩的美人儿突然变成一条可怕的大蛇更刺激的事情呢?等惊吓过后,刺激就犹如酒后回甘涌上心头,人们会疯狂地想要更多,到时候就要看纳吉尼的表演了。是的,那些人,花钱就是来找乐子的。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给大家看的美人儿可不是一般的美人,她是个血咒者。别看她长得楚楚动人,实际上,她每天有一半的时间——”

马戏团老板卖了个关子。纳吉尼冷冷地环顾四周,她的骨头在咯咯作响。

“有一半的时间——”

我和你们一样。纳吉尼不断地想。我本应该和你们一样。

“会变成——”

纳吉尼的腿开始扭曲,她仰面向天,张开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喊叫。

“怪物!”

砰!一场黑色的龙卷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而来,纽约街头产生了巨大的爆炸,千万片碎片席卷在空中变成一股黑色的沙尘暴,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们四散奔逃,马戏团里的动物们尖锐地撞着笼子,马戏团老板急忙命令小精灵们把所有东西都收起来,门钥匙已经准备好,在地上发出幽幽蓝光。

纳吉尼的身体已经变成了蛇身,那张脸还是美人的模样,马戏团老板一把扯过她的笼子“走!”在幻影移形前的那一刹那,纳吉尼似乎在黑雾中看见了一个男人,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男人的脸庞,纳吉尼记得那张脸,失魂落魄,但眼神中充满倔强。

她没有时间了。在纳吉尼消失的同时,大雨倾盆而至。

 

2.

纳吉尼是血咒者。她的家族与生俱来地背负着血缘诅咒,由母亲传给女儿,再由女儿传给外孙女,一代一代,家族的女人逃不掉变成蛇的宿命。

当纳吉尼还很小的时候,她看见母亲看着她流泪。那时候她变成蛇的时间还很短,但已经模模糊糊地知道了自己不幸的一生。她哭闹,她大发脾气,她问母亲:为什么,我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呢?

母亲将她搂在怀里不断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试图让她安静下来:会的,纳吉尼,你会有和正常人一样的人生。

于是母亲对纳吉尼讲了关于家族的预言:家族的女人背负着宿命的诅咒,想要解开诅咒,则必须找到那个会为你流泪的男人,他的眼泪落入你的心里,便能净化诅咒的血液,你会成为正常的女人,和心爱的男人一起,生儿育女,开枝散叶,过短暂却幸福的一生。

纳吉尼渐渐地不哭了,她问妈妈:我要怎样才能找到他?妈妈生下了我,那妈妈找到了那个男人吗?

母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妈妈没有那么好的命。但是纳吉尼,你会比妈妈幸运的。你是个好姑娘,心地善良,只要你相信你能找到,你就一定会找到。

可是纳吉尼也并没有比母亲幸运多少。没有人会接纳一条蛇,哪怕她有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女孩的模样,她试图和人类交朋友,但是女孩们尖叫着躲开,面色铁青的男人们挥着魔杖,几乎让她丧命。最后一次,让纳吉尼死心的,是她找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本来还用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她,一听见她自报家门他便立刻清醒了过来,从墙上取下一把细长的猎枪。

“滚出去!”他厉声喊道,“怪物!”

“怪物!”马戏团老板一鞭子抽在纳吉尼身上,剧痛让纳吉尼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是不是你吃了那只鸟?是不是?”

疼痛令纳吉尼无法维持人形,她将自己变成蛇的模样蜷缩成一团,那鞭子每抽一下,身上的鳞片就落下一小块,露出狰狞的粉红色的嫩肉。鞭子上上不知道施了什么魔法,抽得令她全身都像火烧一般,尾巴绞在一起,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这是巴黎的凌晨,一场狂欢散去后马戏团老板检查道具,发现新生的一窝渡鸦中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只。他理所当然地想到了纳吉尼。

“贱人!怪物!”马戏团老板不肯罢休,抽得自己手臂酸麻后才丢下鞭子,气势汹汹地锁上了笼子。纳吉尼躺在冰冷的笼底奄奄一息。昏昏沉沉之间,她尝到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像是纽约街头的那场暴雨,清新的味道令纳吉尼勉强睁开了眼睛。她看见笼子外似乎站着个男人,虽然纳吉尼看不清,但她知道,就是纽约街头,暴风雨下的那个男人。

她无法向他开口。她还没有力气变成人。但是纳吉尼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尾巴伸了过去。男人伸出了手,接过纳吉尼用尾巴递给他的东西。那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渡鸦,马戏团老板为了不让它逃走,故意弄伤了它的翅膀。纳吉尼将渡鸦交给男人,随后便昏死过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纳吉尼感觉到一滴液体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没来由地想,下雨了。

 

3.

男人来找纳吉尼的时候,她正拖着伤病的身子打扫火蜥蜴的巢穴,那些暴躁的生物口中不断地喷出火焰,烧得纳吉尼的手黑乎乎的,分不清那是火焰的灰还是真的烧伤了皮肤。男人躲在暗处看着纳吉尼,等到没人的时候他走了出来:“我来帮你。”

纳吉尼顿了一秒:“谢谢你。”

男人叫克雷登斯。这是后来他告诉纳吉尼的名字。他就是纳吉尼在纽约街头看见的,黑色风暴中央的男人。纳吉尼问他为什么来巴黎,克雷登斯的眼神一黯,于是火蜥蜴喷出的火星就烫在了手上。纳吉尼急忙拉过克雷登斯的手,两只手碰到一起,男人瑟缩了一下,因为纳吉尼的手很冰。

冰凉的手,正好缓解烫伤的灼热。

克雷登斯有些不自在,但冰凉的触感令他有些难以割舍。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轻声说道:“我带来了渡鸦。”

小小的鸟儿在克雷登斯的衣袋里,看到纳吉尼的那一瞬间似乎激动得想飞出来,被纳吉尼一把按住。纳吉尼比了个嘘声的手饰,小渡鸦便通人性地不叫唤了,那双滴溜溜的眼睛看着纳吉尼,就是雏鸟看见了母亲。

“我给它包扎了翅膀,虽然没完全愈合,但是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飞了。”

纳吉尼便微笑了起来。克雷登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开了口:“为什么……你会把鸟儿交给我?”

“因为你会救它。”纳吉尼说得笃定。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救它?”克雷登斯看着渡鸦。它那么小,那么柔弱,轻轻用力,它就永远都不可能再叫了。纳吉尼对这孩子气的反问感到有一丝好笑,这感觉未免过于熟悉,看来男人恐怕和她一样,因为某种缘故,被人类社会排斥在边缘,努力证明自己而不得。

“因为你和我是同类。”纳吉尼脱口而出。克雷登斯一愣。

“你知道我是什么吗?”纳吉尼用的是“什么”。这个冷冰冰的词,没有一丝温度,除了指代没有生命的物体,还可以指代一切任人宰割的生物。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纳吉尼心有郁结,情不自禁地加重了语气。克雷登斯看着眼前这个眉眼清澈却遍体鳞伤的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那天晚上,我看见你……是一条蛇。”

“我不是蛇。”纳吉尼为自己辩解,说完后觉得自己的解释唐突又无力,她咬了咬嘴唇,盯着克雷登斯的眼睛。

“我只是……女人。”

克雷登斯心头一颤。他抬头正好对上纳吉尼的眼睛。纳吉尼的眼睛是黑色的,深沉如夜,但是那夜晚也并非深不可测,一丝星光落在克雷登斯的眼里,令克雷登斯感到有什么在心头微微荡开。克雷登斯沉默了一阵,慢慢地,对纳吉尼露出了一丝微笑,点了点头:“嗯。”

于是纳吉尼瞬间有种想掉泪的冲动。

克雷登斯想了想,还是反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我是什么?”

这句话又把纳吉尼逗乐了,她含着眼泪,对克雷登斯报以微笑:“你当然……是男人。”

那是夏娃睁开眼第一次看见亚当,于是他们便有了自己的伊甸园。

 

4.

克雷登斯渐渐地成了马戏团的常客,他总能找到隐蔽的入口溜进马戏团,给纳吉尼带来面包和药水。白天纳吉尼的活很重,而且看守她的眼睛很多,克雷登斯只能隐藏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她。等到晚上,纳吉尼变成蛇的时候,看守者也放松了警惕,这时候克雷登斯便来到纳吉尼身边,给她上药,低声地为她讲述巴黎街头的见闻。纳吉尼不好意思在克雷登斯面前露出伤口,于是她变成蛇的模样,温顺地伏在克雷登斯的脚边,等到克雷登斯上完药后,纳吉尼便竖起脑袋蹭了蹭克雷登斯的手心,哪怕是一条蛇,那眼神里也充满了恋恋不舍。

“晚安,纳吉尼。”克雷登斯轻声说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大蛇竖起脑袋,于是克雷登斯轻轻抚摸了纳吉尼的额头,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马戏团。

外面是漆黑的夜,连一丝星光都没有。克雷登斯走得很轻很轻,他竖起耳朵倾听着一切来自黑暗的窃窃私语。他已经很累了,但是他不能放松警惕,在他找寻自己的亲生父母的同时,他知道也有人在找自己。

自从他给纽约街头带来一场摧枯拉朽的风暴之后,几乎整个欧洲大陆都加强了警戒。当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那个在追踪克雷登斯的男人。有一双眼睛反反复复地在克雷登斯的梦魇中出现,那个男人一眼碧蓝,一眼雪白,胸前的三角标志在暗夜中闪闪发光,他伸手抚摸克雷登斯的脸庞,在他耳边轻声耳语。

“跟我走吧,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格林德沃。克雷登斯大口喘气地醒来,窗外依旧是漆黑的夜。梦境里的三角标志在眼前清晰浮现,克雷登斯记得那个男人亲手为自己戴上三角标志的项链,他说,只要克雷登斯需要他,一触摸这条项链,他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克雷登斯命令自己冷静。但是格林德沃的话语在耳边幽魂不散,萦绕成心底的郁结。

我想要的是什么?克雷登斯心想。他一瞬间想到的是素未谋面的父母,想到自己因为没有父母庇佑而备受欺辱的童年,想到别人看向自己轻蔑的眼神,以及自己无法控制的,那股从心底烧起来的灼热。克雷登斯的心口抽痛了一下,格林德沃的脸庞便又在脑海中浮现,他急忙努力驱赶这个念头,于是他想起了纳吉尼。

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泛着盈盈泪光,看着他的时候,总是目光缱绻。克雷登斯想起纳吉尼安静地让自己上药的模样,哪怕变成了蛇,她骨子里也还是个姑娘,被他用手轻轻一摸就害羞地缩了起来,白天甚至会脸红得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目光。

纳吉尼。克雷登斯终于沉沉睡去,梦境里的三角标志模糊不清。

第二天纳吉尼发现克雷登斯的眼睛下有浓重的黑眼圈,便问克雷登斯,克雷登斯没敢说真正的原因,被她的目光一注视,脸上就微微泛起了潮红。纳吉尼似乎并不想放过克雷登斯,她的目光带着一丝狡黠,盯得克雷登斯好不自在,他急急忙忙地找个话题搪塞过去:“你的家人呢?你想找他们吗?”

纳吉尼的脸色微微一变,克雷登斯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局促不安,想要道歉。

“没关系。”纳吉尼摇摇头,“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母亲和我一样是血咒者,已经被人杀了,而我的父亲在得知我母亲和我的身份后,冲我举起了枪,命令我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眼前——”

克雷登斯的身体微微发抖。纳吉尼注意到了,握住了克雷登斯的手,双手紧握,放在胸前。

“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找寻的父母,也许并不接纳你?”纳吉尼将克雷登斯的手紧贴自己的脸颊,终于吐出了她心底担忧太久的话,“那时候,你该怎么办?”

“那时候,你会在我身边吗?”

纳吉尼一愣。克雷登斯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直冲脸颊。克雷登斯的眼睛里有隐藏的光,纳吉尼看见了暗流下涌动的强大的力量,她张了张嘴,迎着克雷登斯热切的眼睛,吐出了一生的诺言:“会。”

你会找到那个为你流泪的男人,他的眼泪落入你的心里,净化诅咒的血液。

你会成为正常的女人,和心爱的男人一起,生儿育女,开枝散叶,过短暂却幸福的一生。

 

5.

尽管纳吉尼被关在马戏团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但是她隐约感受到了,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来看马戏的观众日益稀疏,好几次克雷登斯的身影被马戏团的人员发现,马戏团老板怒骂着往纳吉尼身上抽着鞭子,纳吉尼的惨叫落入克雷登斯的耳中,令他心上发紧,双手紧握,指关节发白,他下定了决心要带走纳吉尼。

可是他们能去哪儿?美国也好,巴黎也好,整个欧洲大陆也好,那里都没有默然者和血咒者的藏身之地。

克雷登斯跳上了房梁,还是忍不住回头朝马戏团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令他心跳骤停。

格林德沃的标志映在墙上。一闪而过。克雷登斯再看去,那里又干干净净地,什么也没有。克雷登斯刚平稳住呼吸,下一秒,男人的声音就在耳边。克雷登斯体内的力量差一点就要暴走,但是男人伸出了手,那股压迫感令克雷登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来我的集会吧。”男人躬身送上请柬和地图,“我会为你指出最正确的道路。想想我说过的话吧,你不该受困于此,孤儿院,马戏团,不该像过街老鼠一样,只敢在半夜里走出阴沟。你该走上更伟大更光明的道路,你会改变目前的现状,你会成为——”

男人的身影渐渐消散,那份请柬和地图飘散在空气中,克雷登斯伸手,它们便落在掌心。“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蛊惑人心的声音落入克雷登斯耳中,掷地有声。

“自己命运的主人。”

克雷登斯紧紧地攥着请柬的一角,最终一狠心,将请柬收在怀中。

好不容易熬到半夜,他像往常一样溜进马戏团找纳吉尼,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纳吉尼早已经不见了,马戏团老板正指挥家养小精灵收拾着家具,一个响指,最后一张桌子也被纳入囊中。克雷登斯犹如五雷轰顶,马戏团老板看见克雷登斯,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想找那婊子?晚了,我已经把她卖给了别人,”他拍了拍马车上的一个箱子,“今晚就等着交货呢——”

话还没说完,马戏团老板的狞笑就凝固在了脸上。一股黑色的旋风冲天而起,风场翻转,凝结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那黑色的漩涡直冲马戏团老板而来,下一秒,马戏团老板就被这股风卷起来抛向天空。巨大的风力令街道两旁的建筑玻璃轰然破裂,夹杂在呼啸风中,亮晶晶的,就像情人的眼泪。

这一场飓风只持续了一瞬间。风暴骤停,马戏团老板的尸体躺在马路中央,而纳吉尼则坐在地上,凌乱的头发垂落在脸颊两侧,双眼通红。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克雷登斯,纵然她耳闻过默然者的力量,但亲眼所见依旧给她带来极大的震慑,不仅如此,她还在力量中感受到了一种更为残酷的东西,冰冷的,如同死神的刀锋——克雷登斯刚刚为了她杀掉了马戏团老板。

“走!”克雷登斯拉起她便跑,纳吉尼跌跌撞撞地跟着他,问:“去哪儿?”

克雷登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纳吉尼。他的眼中有种纳吉尼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东西,温柔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灼热的野心:“去反抗这个世界!”

 

6.

火焰。纳吉尼最害怕的就是火焰。当她还小的时候,人们用火把驱逐她,用鞭炮伤害她,用火焰将她的皮肤烧得四分五裂。而此刻在她眼前熊熊燃烧的正是蓝色的厉火,那火焰将衣冠楚楚的男人围在中间,纳吉尼几乎是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瑟缩了起来,但是克雷登斯却毫不畏惧,他直视着那个男人,没有注意到纳吉尼将他的手攥得发白。

这里是格林德沃的集会。来参加集会的都是巫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魔杖,看向纳吉尼和克雷登斯的眼神是赤裸的不怀好意,有的人甚至还看过纳吉尼的表演,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是克雷登斯统统没有注意到,他只顾着拉着纳吉尼,朝前走,朝前走,一直走到了最前排,隔着火焰,就是那个令人恐惧的男人。

纳吉尼当然知道他是谁。她恐惧着,拉着克雷登斯往后退。

“啊,我们的贵客!”讲台上衣冠楚楚的男人穿过火焰来到克雷登斯面前,完全视纳吉尼若无物,“克雷登斯,你是来加入我们的队伍的吗?”

克雷登斯没有说话,纳吉尼低低地喊了一声:“克雷登斯……”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克雷登斯,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是能走在阳光下的自由吗?是别人对你彬彬有礼的平等吗?还是,你从心底渴望的……爱?”

“克雷登斯!”

纳吉尼紧紧地抓住了他。

“那些人以屠杀我们取乐,”纳吉尼含着眼泪,“克雷登斯,不要相信他……”

“美丽的小姐,”像是才发现纳吉尼一样,格林德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适时地补充道,“您如果爱他,为什么不和他一起穿过这道火焰?”

蓝色的火焰映在克雷登斯的眼中,克雷登斯攥了攥纳吉尼,但是纳吉尼纹丝不动。她的心底涌起了一股绝望,纳吉尼努力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试图做出最后的挽留。

“克雷登斯,在他的眼里,你是‘什么’?”

一丝迷茫在克雷登斯的眼中一闪而过。他想起了他和纳吉尼的第一次对白。你是什么?你在我眼中是夏娃的亚当,是独一无二的男人,你救了我的渡鸦,你带着我逃离马戏团,你是克雷登斯,从风暴中来,落下眼泪,落在我心底,从此我干涸的人生里,第一次开出了伊甸园的花朵。

可是你在他眼中是什么?

是什么?!

但是纳吉尼等来的,是克雷登斯的轻声反问:“你会在我身边吗?”

浑身血液僵住。克雷登斯的目光就在纳吉尼的犹豫中一点一点地冷下去。台上的男人站在火焰中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微微勾起。巨大的绝望淹没了纳吉尼,她张了张嘴,用尽全力却只能呼喊克雷登斯的名字。

“你承诺过的。”

“克雷登斯。”

“你亲口说过的。”

“克雷登斯。”

“你说过会站在我身边的。”

“克雷登斯……”

“你背叛了我!”

“不!”

蓝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犹如一条巨龙,张口吞吐便是一团火海,而克雷登斯就这样消失在火海中。纳吉尼的尖叫被傲罗们的咒语所淹没,傲罗们用咒语建立起高高的屏障,像是锋利的刀剑斩断巨龙的翅膀。爆炸声,尖叫声,射咒声,有傲罗试图在一片混乱中将纳吉尼拉回安全地带,但是纳吉尼却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站成一块人形的墓碑。

万咒皆终。

 

巴黎的夜晚下了一场暴雨,一如纽约的街头。

今夜的巴黎有无数人失去了他们的情人,拉雪兹神父公墓中长眠的幽灵仿佛也在为此哀哭。纳吉尼站在雨水中,那冰冷的雨水就像情人的眼泪。

可惜,再也没有一滴眼泪,是为她而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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